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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耕耘之詩 》紀錄片計畫中,有四位主要人物,分別是投入資源建立農場的「永齡慈善教育基金會」── 劉宥彤執行長、帶領農場夥伴的「永齡農場」──白佩玉執行長、 《耕耘之詩》紀錄片導演 ── 二宮宏央、《耕耘之詩》音樂總監 ── 柯智豪。藉由專訪剖析,這次合作中各自的角度和思考。

 

永齡慈善教育基金會 執行長
劉宥彤
AMANDA LI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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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一個合作者,彼此之間都扮演了一個角色,既然是合作,就沒有一個誰的期待或是誰的主要意志(必須被放在第一位)。」永齡慈善教育基金會執行長劉宥彤清楚地點出了基金會的立場 。從和社工系統合作的偏鄉希望小學,到陪伴受災戶一起建造的永齡農場,以及這次與日本團隊協力規劃拍攝的農場紀錄片《耕耘之詩》,基金會都是站在合作者的位置。

回頭檢視永齡農場的現階段狀態──一座具有規模,可量產,效能佳的有機農場──劉宥彤說:「這個農場『從無到有』,講錢或許俗氣,但沒有資源是沒有辦法將一個地方活化;而沒有一群人在一起,農場也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你現在看到的每棵樹,你腳踏的每片土,你呼吸的每口空氣,它們都會感謝你;因為它們都是與人互動的結果。」
 

在「共好」的狀態下,一起前進

以社會慈善工作為主要業務的基金會,很難用質化或是量化他們的結果,不過他們知道災難的創傷不是錢能夠去彌補的,它需要一個動力,需要一個生活的目標,需要有一群人在一起彼此撫慰,它甚至需要農場週邊擁有的自然力量;因此大家是在一個「共好」的狀態下,一起前進。

這次農場紀錄片《耕耘之詩》更用了11個章節,點出了一個大家習以為常,卻沒有深究的事。「原來這個農場,不是只是大家同心協力把農場建設起來,還有包含跨越了彼此之間各式各樣的隔閡,一起生活,一起工作,有一起共同的目標,創造共同的願景。我覺得今天這件事情是導演看到我們遺忘的事。」劉宥彤說。

這個農場就好比是台灣的縮影,有著原住民、新住民、客家人、閩南人。來到農場工作的人,本來是有著各式各樣不同背景,原本也未必務農,但一個共同的目標,彰顯了大家的包容和合作的可能;特別是這是日籍導演在影片中點出的觀點。
 

選擇承擔

「導演給了我一個很大的啟發,農場是一個縮影,有著非常多不同族群,願意在此非常融合地實踐一個共同目標,愛護這塊土地,有機栽種,做好的食物……其實我覺得這是一個良善的樣貌。」劉宥彤繼續表示,假若基金會當初沒有做這個「選擇」,那或許現在是沒有一個地方可以生產食物,可以作做為農業基地,甚至一個人文與科技兼具的示範點,更別說良善的樣貌。

協助災後復原的方法有很多種,可以是捐錢資助,期待受資助方找到一個生活的方法繼續過日子;可以是選擇成為方法本身,和災難後的倖存者一起嘗試解決生活中的大小難題。後者,多了一種「承擔」的成分。永齡慈善教育基金會的選擇也是,承擔著農場的生計,也承擔的農場工作者的人生,和大家一起。

 

 

永齡農場 執行長
白佩玉
KELLY P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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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那天,農場執行長白佩玉說:「我陪著他們2年8個月又4天。我會這樣去計算,不是我在數饅頭,而是我珍惜這些時間。我在那裡有很多的感動,生命的學習。」『他們』指的是農場上的夥伴,一群因為災難而匯聚在一起的人們。在這片從「無到有的」的土地上,白佩玉和他們曬著同一顆太陽,在同一片土土地上耕作。

農場是社會的縮影,小到一個人的故事,大到一個家庭,甚至一個家族的痕跡。在這裡,作為農場執行長的白佩玉,非常清楚自己的位置,一位協同、協助的角色。站在旁觀者的角度,認識農場裡的每一個人,知道大家該被放在哪裡,了解大家的需求並適時給予應對。身處農場第一線上,白佩玉一次又一次的觀察、思索和嘗試。
 

陪伴、協助、引導、建立自信心

實際上到現場,就會面對一些現實和想像之間的落差。夥伴們剛開始找不到目標跟價值,無心工作、應付了事、工作效率不佳也有,白佩玉調整了一些位置上的人和做事的方法。「這裡所有的人,我都不是第一天到任就認識他們,我大概有花了一年的時間長時間待在農場,一個禮拜最少有六天是跟大家朝日相處。我的孩子們都寄宿,因此我和先生是利用最晚的一班高鐵往返台北高雄,回到高雄時大概12點,回到農場時大概凌晨1點,隔天繼續。」

白佩玉採取陪伴、協助、引導、建立自信心的管理模式,也是因為自己無法感同深受災難之後,親人離開的心理狀態;無法了解這些事在每個人的內心,造成什麼樣的激盪和結果。「我會想要接這個工作是因為相信這是個好事,一個善念。我也喜歡做,如果不是發自內心喜歡這些事情,我覺得沒有辦法。」白佩玉相信當自己堅持一個目標的時候,其實夥伴也會看見;而接受別人幫助的同時應該也有能力幫助別人。
 

在這裡,有人願意等你

《耕耘之詩》完成後,白佩玉看了好幾遍。「我每看一次,我眼眶就是會有淚。我看見他們背後,有太多辛苦的地方,能夠因為農場而獲得一點幫助,我就會覺得滿足。我流眼淚不是難過,而是『真好』!看到他們心情跟心境的轉變,而我再反過來思考我還有沒有什麼做得不夠。」

在傷痛面前,我們可能害怕跟可能忘記。「忘記是騙人的,人都不會忘記,只能夠不害怕去面對他。」白佩玉說。農場上的大家,是否都已經可以不害怕的去面對傷痛,旁人不得而知。不過只要夥伴願意,就是總有辦法可以讓大家一起、單獨面對各自的困境,就算步伐緩慢也沒有關係,因為在這裡,有人願意等你。

 

 

《耕耘之詩》導演
二宮宏央
HIROO NINOMIY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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稟持著一貫的態度,基本的媒體倫理,二宮宏央親自走訪了農場一趟。拍攝前的場勘,不是為了回應計劃本身、永齡本身、主題本身所交付的課題;而是扎實且細膩地把自己跟團隊投入現場,在不預設任何立場的前提下,嘗試貼近被拍攝的那方,好好感受一切。

「這次要處理的主題包含了原住民、民族、災害、人的生死,以及身為日本人的我從異國切入的觀點。因此態度必須比平時更加謹慎,因為要是我的態度或是視角有誤,就有可能導致誰受到傷害。」二宮宏央表示。

實際走訪觀察,二宮宏央形容農場上「彷彿」上演著一個新的共同體「誕生中」的過程。有著不同過往的人們,因為一場風災,直接或間接地遭受影響;而在這裡,他們選擇以「群體」的方式一起往前走,一步一步地填滿農場的未來,填滿彼此生命中的空缺,重新把家園建立。
 

平視觀點下的施與受

「場勘的當下,我毫不猶豫地決定了要用影片形式來為這個彷彿從悲劇神話裡誕生的共同體做點什麼,見證他們是如何刻畫出歷史性的一刻。」這次的拍攝視角選擇不用「俯視的角度」來詮釋「施與受」之間的關係,而是從「受到幫助者」的身上,反映「給予協助者」與大家同在的付出和努力。換句話說,農場不是一份來自「給予協助者」的禮物,而是從「平視觀點」參與農場工作者的日常、一同面對遭遇的問題,並將這樣的價值觀轉融入於影片。

有趣的是,對於二宮宏央來說,在日本同樣有許多的天災和地震,且進行過眾多災後重建的工程和計劃,但這次的農場經驗是相對特別的:如何在一個多元性的社會結構,開放性的空間裡,找到消融彼此界線的「共感」;農場上的進行式似乎嘗試著回應。

相互理解的「相融點」

「我還從農場的大家身上,學到了關於唱歌與人生這件事。」二宮宏央說。不是那種從耳機裡傳出來的流行曲目,而是自己為了每天的生活,打從身體深處所發出來的歌;自然的歌、望鄉的歌、飲酒的歌、愛戀的歌,時而有和西洋歌曲音階相近的曲目,或是在歌曲裡感受到他們的歷史背景。這樣的歌曲,是大家共同交流的語言,同時也是把自己和世界有所聯繫的重要媒介。「因此,從企劃開始,我就有企圖要把大家的歌曲做為影片當中的一種語言。」而和二宮觀點一致的音樂總監柯智豪,則把他為農場寫的詩,編入音律,譜成貫穿影片的主題曲。

唱歌的時候,人與人之間是可以融為一體;那條個體之間無法輕易擦拭的界線,歌曲卻可以輕鬆跨越。「事實上,農場上的大家也是如此,不同的民族背景、不同的受災經驗、不同的家庭背景,即便在同一個場域裡工作著,但個體間的界線還是無法消除;農場支持者和勞動者之間亦是。」但是,這座農場裡卻充滿著相互理解的意識;歌曲就是二宮宏央探詢後的解答。

《耕耘之詩》裡的主題曲,不只是二宮宏央用來呼應農場上大家得以跨越界線,相互理解的「相融點」;更深層的期待,這系列的影像能成為影片與觀者之間的融點。

 

 

《耕耘之詩》 音樂總監
柯智豪
BLAIRE K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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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在農場場勘,音樂總監柯智豪被一個巨大的聲響吸引目光,因為聲音大到影響現場收音,因此他索性收起工具前往一探究竟。負責抽水的幫浦,在人工築起的大儲水坑裡打著水。

「這已經不再是印象中的老阿伯農業。」柯智豪說,當他一邊和水坑旁的水利組長閒聊,一邊觀察。這口在農場裡的諾大水坑,有分流工程,有時間計算,有沈澱率統計,隱藏了諸多知識。「它(這口水坑)讓我深刻體認到組織合作和科技力量,卻也是因為聲音我才發現。」
 

相隔五年後,農場多了生活感

做過多場配樂的柯智豪,每每在執行配樂設計前,都會到現場住上幾天。「現場感受對我來說非常重要,很多細節是在現場感受後獲得解答,甚至會超出我們的想像。」過去和楊力州導演合作《拔一條河》的甲仙經驗,讓柯智豪對災後所形成的地景樣貌,社會結構並不陌生;相隔五年後再度重返相似區塊,倒覺得這農場多了生活感;過去只有幾十人開墾的土地上,如今有120人在此落地生根。

「我當初跟導演聊就覺得一定要有人的聲音,不見得是唱歌,也許就是講話、哼唱、唸東西。」柯智豪說。大家在農場上工作的時候,其實是會聽見非常多種歌謠;有原住民、越南、客家、閩南等等。某種程度上,這裡其實就好比台灣的縮影,有著多元族群組成的身影。

而回歸到這次的拍攝題目《耕耘之詩》,其實不難想像重點一樣離不開人。「二宮是一個非常『人』的導演,拍出來的視角也是,我在音樂執行上的觀點跟他是一致的;當然這也是最重要的。」因為災害,因為辛苦,所以讓人的故事更加凸顯。當人面臨大災害之後,是如何面對?如何再出發?如何觀看未來?這是一個抽象又值得思索的命題。硬體設備上,農場上生活的人有許多技術環節在背後支持,得到了實質的幫助。那心理層面上呢?
 

因為有所期待,所以任何狀態都是圓滿

導演為了這次的拍攝,做了一首詩;柯智豪再透過詩中提及的視覺畫面,做了基礎的詞和曲,最後拉到現場去合唱並和大家互動,消化現場獲得的細節,最後再進入編曲狀態,為歌上色。「我對詩的解釋就是他用了一個成熟的觀點『放下,不要再觀望』來面對災害之後」柯智豪說。能不能再幸福,無從而知,但至少這個災害要放下,即便放下本身令人害怕。

「其實我故意沒有把歌寫完,原因是當我們執行一個計畫,或是往一個目標前進時,其實我們自己也很難說他會變成什麼。但我知道當你對一個東西有所期待時,我會希望他的結果是開放的。」

農場或許就是有機的下一個樣貌,而農場上生活的人,會以此為家或選擇離去;此時此刻,因為有所期待,所以任何狀態都是圓滿。